唐纪二十七
起阏逢摄提格,尽强圉大荒落,凡四年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开元二年(甲寅,公元七一四年)
春,正月,壬申,制:“选京官有才识者除都督、刺史,都督、刺史有政迹者除京官,使出入常均,永为恒式。”
己卯,以卢怀慎检校黄门监。
旧制,雅俗之乐,皆隶太常。上精晓音律,以太常礼乐之司,不应典倡优杂伎;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,命右骁卫将军范及为之使。又选乐工数百人,自教法曲于梨园,谓之“皇帝梨园弟子”。又教宫女使习之。又选伎女,置宜春院,给赐其家。礼部侍郎张廷珪、酸枣尉袁楚客皆上疏,以为:“上春秋鼎盛,宜崇经术,迩端士,尚朴素,深以悦郑声、好游猎为戒。”上虽不能用,欲开言路,咸嘉赏之。
中宗以来,贵戚争营梵刹,奏度人为僧,兼以伪妄;富户强丁多落发以避徭役,所在充满。姚崇上言:“佛图澄不能存赵,鸠摩罗什不能存秦,齐襄、梁武,未免祸殃。但使苍生安乐,即是佛身;何用妄度奸人,使坏正法!”上从之。丙寅,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,以伪妄还俗者万二千馀人。
初,营州都督治柳城以镇抚奚、契丹,则天之世,都督赵文翙失政,奚、契丹攻陷之,是后寄治于幽州东渔阳城。或言:“靺鞨、奚、大欲降唐,正以唐不建营州,无所依投,为默啜所侵扰,故且附之;若唐复建营州,则相帅归化矣。”并州长史、和戎大武等军州节度大使薛讷信之,奏请击契丹,复置营州;上亦以冷陉之役,欲讨契丹。群臣姚崇等多谏。甲申,以讷同紫微黄门三品,将兵击契丹,群臣乃不敢言。
薛王业之舅王仙童,侵暴百姓,御史弹奏;业为之请,敕紫微、黄门覆按。姚崇、卢怀慎等奏:“仙童罪状晓畅,御史所言无所枉,不可纵舍。”上从之。由是贵戚束手。
二月,庚寅朔,太史奏太阳应亏不亏。姚崇表贺,请书之史册;从之。
乙末,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颉利发、石阿失毕将兵围北庭都护府,都护郭虔瓘击败之。同俄单骑逼城下,虔瓘伏壮士于道侧,突起斩之。突厥请悉军中资粮以赎同俄,闻其已死,恸哭而去。
丁未,敕:“自今所在毋得创建梵刹;旧寺颓坏应葺者,诣有司陈牒检视,然后听之。”
闰月,以鸿胪少卿、朔方军副大总管王晙兼安北大都护、朔方道行军大总管,令丰安、定远、三受降城及旁侧诸军皆受晙节度。徙大都护府于中受降城,置兵屯田。
丁卯,复置十道按察使,以益州长史陆象先等为之。
上思徐有功用法平直,乙亥,以其子大理司直惀为恭陵令。窦孝谌之子光禄卿豳公希瑊等,请以己官爵让惀以报其德,由是惀累迁申王府司马。
丙子,申王成义请以其府录事阎楚珪为其府参军,上许之。姚崇、卢怀慎上言:“先尝得旨,云王公、驸马有所奏请,非墨敕皆勿行。臣窃以量材授官,当归有司;若缘亲故之恩,得以官爵为惠,踵习近事,实紊纪纲。”事遂寝。由是请谒不行。
突厥石阿失毕既失同俄,不敢归,癸未,与其妻来奔;以为右卫大将军,封燕北郡王,命其妻曰金山公主。
或告太子少保刘幽求、太子詹事钟绍京有怨望语,下紫微省按问,幽求等不服。姚崇、卢怀慎、薛讷言于上曰:“幽求等皆功臣,乍就闲职,微有沮丧,人情或然。功业既大,荣宠亦深,一朝下狱,虑惊远听。”戊子,贬幽求为睦州刺史,绍京为果州刺史,紫微侍郎王琚行边军未还,亦坐幽求党贬泽州刺史。
敕:“涪州刺史周利贞等十三人,皆天后时酷吏,比周兴等情状差轻,宜放归草泽,终身勿齿。”西突厥十姓酋长都担叛。三月,己亥,碛西节度使阿史那献克碎叶等镇,擒斩都担,降其部落二万馀帐。
御史中丞姜晦以宗楚客等改中宗遗诏,青州刺史韦安石、太子宾客韦嗣立、刑部尚书赵彦昭、特进致仕李峤,于时同为宰相,不能匡正,令监察御史郭震弹之;且言彦昭拜巫赵氏为姑,蒙妇人服,与妻乘车诣其家。甲辰,贬安石为沔州别驾,嗣立为岳州别驾,彦昭为袁州别驾,峤为滁州别驾。安石至沔州,晦又奏安石尝检校定陵,盗隐官物,下州征赃。安石叹曰:“此只应须我死耳。”愤恚而卒。晦,皎之弟也。
毁天枢,发匠熔其铜铁,历月不尽。先是,韦后亦于天街作石台,高数丈,以颂功德,至是并毁之。
夏,四月,辛巳,突厥可汗默啜复遣使求昏,自称“乾和永清太驸马、天上得果报天男、突厥圣天骨咄禄可汗”。
五月,己丑,以岁饥,悉罢员外、试、检校官,自今非战功及别敕,毋得注拟。
己酉,吐蕃相坌达延遗宰相书,请先遣解琬至河源正二国封疆,然后结盟。琬尝为朔方大总管,故吐蕃请之。前此琬以金紫光禄医生致仕,复召拜左散骑常侍而遣之。又命宰相复坌达延书,招怀之。琬上言:“吐蕃必阴怀叛计,请预屯兵十万于秦、渭等州以备之。”
黄门监魏知古,本起小吏,因姚崇引荐,以至同为相。崇意轻之,请知古摄吏部尚书、知东都选事,遣吏部尚书宋璟于门下过官;知古衔之。崇二子分司东都,恃其父有德于知古,颇招权请托;知古归,悉以闻。未来畴昔,上自在问崇:“卿子才性何如?今何官也?”崇揣知上意,对曰:“臣有三子,两在东都,为人多欲而不谨,是必以事干魏知古,臣未及问之耳。”上始以崇必为其子隐,及闻崇奏,喜问:“卿安从知之?”对曰:“知古微时,臣卵而翼之。臣子愚,以为知古必德臣,容其为非,故敢干之耳。”上于是以崇为无私,而薄知古负崇,欲斥之。崇固请曰:“臣子无状,挠陛下法,陛下赦其罪,已幸矣;苟因臣逐知古,天下必以陛下为私于臣,累圣政矣。”上久乃许之。辛亥,知古罢为工部尚书。
宋王成器,申王成义,上之兄也;岐王范,薛王业,上之弟也;豳王守礼,上之从兄也。上素友好,近世帝王莫能及。初即位,为长枕大被,与兄弟同寝。诸王每旦朝于侧门,退则相从宴饮、斗鸡、击球,或猎于近郊,游赏别墅,中使存问相望于道。上听朝罢,多从诸王游,在禁中,拜跪如家人礼,饮食起居,相与同之。于殿中设五幄,与诸王更处其中,谓之五王帐。或讲论赋诗,间以饮酒、博弈、游猎,或自执丝竹;成器善笛,范善琵琶,与上共奏之。诸王或有疾,上为之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。业尝疾,上方临朝,转瞬之间,使者十返。上亲为业煮药,回飙吹火,误爇上须,左右惊救之。上曰:“但使王饮此药而愈,须何足惜!”成器尤恭慎,未尝议及时政,与人交结;上愈信重之,故谗间之言无自而入。然专以衣食声色畜养娱乐之,不任以职事。群臣以成器等地逼,请循故事出刺外州。六月,丁巳,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,申王成义兼幽州刺史,幽王守礼兼虢州刺史,令到官但领大纲,自馀州务,皆委上佐主之。是后诸王为都护、都督、刺史者并准此。
丙寅,吐蕃使其宰相尚钦藏来献盟书。
上以习惯奢靡,秋,七月,乙未,制:“乘舆服御、金银器玩,宜令有司烧毁,以供军国之用;其珠玉、锦绣,焚于殿前;后妃以下,皆毋得服珠玉锦绣。”戊戌,敕:“百官所服带及酒器、马衔、镫,三品以上,听饰以玉,四品以金,五品以银,自馀皆禁之;妇人服饰从其夫、子。其旧成锦绣,听染为皁。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,织锦绣等物,违者杖一百,工人减一等。”罢两京织锦坊。
臣光曰:明皇之始欲为治,能自刻厉节俭如此,晚节犹以奢败。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!《诗》云:“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”可不慎哉!
薛讷与左临门卫将军杜宾客、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将兵六万出檀州击契丹。宾客以为“士卒盛夏负戈甲,赍资粮,深入寇境,难以成功。”讷曰:“盛夏草肥,羔犊孳息,因粮于敌,正得天时,一举灭虏,不可失也。”行至滦水山峡中,契丹伏兵遮其前后,从山上击之。唐兵大败,死者什八九。讷与数十骑突围得免,虏中嗤之,谓之“薛婆。”崔宣道将后军,闻讷败,亦走。讷归罪于宣道及胡将李思敬等八人,制悉斩之于幽州。庚子,敕免讷死,削除其官爵;独赦杜宾客之罪。
壬寅,以北庭都护郭虔瓘为凉州刺史、河西诸军州节度使。
果州刺史钟绍京心怨望,数上疏妄陈休咎;乙巳,贬溱州刺史。
丁未,房州刺史襄王重茂薨。辍朝三日,追谥曰殇皇帝。
戊申,禁百官家毋得与僧、尼、道士往还。壬子,禁人间铸佛、写经。
宋王成器等请献兴庆坊宅为离宫;甲寅,制许之,始作兴庆宫,仍各赐成器等宅,环于宫侧。又于宫西南置楼,题其西曰“花萼相辉之楼”,南曰“勤政务本之楼”。上或登楼,闻王奏乐,则召升楼同宴,或幸其所居尽欢,赏赉优渥。
乙卯,以岐王范兼绛州刺史,薛王业兼同州刺史。仍敕宋王以下每季二人入朝,周而复始。民间讹言上采择女子以充掖庭。上闻之,八月,乙丑,令有司具车牛于崇明门,自选后宫无用者载还其家;敕曰:“燕寝之内,尚令罢遣;闾里之间,足可知悉。”
乙亥,吐蕃将坌达延、乞力徐帅众十万寇临洮,军兰州,至于渭源,掠取牧马。命薛讷白衣摄左羽林将军,为陇右防御使。以右骁卫将军常乐郭知运为副使,与太仆少卿王晙帅兵击之。辛巳,大募勇士,诣河、陇就讷教习。
初,鄯州都督杨矩以九曲之地与吐蕃,其地肥饶。吐蕃就之畜牧,因以入寇,矩悔惧自尽。
乙酉,太子宾客薛谦光献武后所制《豫州鼎铭》,其末云:“上玄降鉴,方建隆基。”以为上受命之符。姚崇表贺,且请宣示史官,颁告中外。
臣光曰:日食不验,太史之过也;而君臣相贺,是诬天也。采无意之文以为符命,小臣之谄也;而宰相因而实之,是侮其君也。上诬于天,下侮其君,以明皇之明,姚崇之贤,犹不免于是,岂不惜哉!
九月,戊申,上幸骊山温汤。
敕以岁稔伤农,令诸州修常平仓法;江、岭、淮、浙、剑南地下湿,不堪贮积,不在此例。
突厥可汗默啜衰老,昏虐愈甚;壬子,葛逻禄等部落诣凉州降。
冬,十月,吐蕃复寇渭源。丙辰,上下诏欲亲征,兴兵十馀万人,马四万匹。
戊午,上还宫。
甲子,薛讷与吐蕃战于武街,大破之。时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王晙帅所部二千人与讷会击吐蕃。坌达延将吐蕃十万屯大来谷,选勇士七百,衣胡服,夜袭之,多置鼓角于厥后五里,前军遇敌大呼,后人鸣鼓角以应之。虏以为大军至,惊惧,自相杀伤,死者万计。讷时在武街,去大来谷二十里,虏军塞其中心;晙复夜出兵袭之,虏大溃,始得与讷军合。同追奔至洮水,复战于长城堡,又败之,前后杀获数万人。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。乙丑,敕罢亲征。
戊辰,姚崇、卢怀慎等奏:“顷者吐蕃以河为境,神龙中尚公主,遂逾河筑城,置独山、九曲两军,去积石三百里,又于河上造桥。今吐蕃既叛,宜毁桥拔城。”从之。
以王海宾之子忠嗣为朝散医生、尚辇奉御,养之宫中。
己巳,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昏,上许以来岁迎公主。
突厥十姓胡禄屋等诸部诣北庭请降,命都护郭虔瓘抚存之。
乙酉,命左骁卫郎将尉迟瑰使于吐蕃,宣慰金城公主。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请和,用敌国礼;上不许。自是连岁犯边。
十一月,辛卯,葬殇皇帝。
丙申,遣左散骑常侍解琬诣北庭宣慰突厥降者,随便宜区处。
十二月,壬戌,沙陀金山入朝。
甲子,置陇右节度大使,领鄯、奉、河、渭、兰、临、武、洮、岷、郭、叠、宕十二州,以陇右防御副使郭知运为之。
乙丑,立皇子嗣真为鄫王,嗣初为鄂王,嗣玄为鄄王。辛巳,立郢王嗣谦为皇太子。嗣真,上之长子,母曰刘华妃。嗣谦,次子也,母曰赵丽妃;丽妃以倡进,有宠于上,故立之。
是岁,置幽州节度、经略、镇守大使,领幽、易、平、檀、妫、燕六州。
突骑施可汗守忠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,遂叛入突厥,请为乡导,以伐守忠。默啜遣兵二万击守忠,虏之而还。谓遮弩曰:“汝叛其兄,何有于我!”遂并杀之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开元三年(乙卯,公元七一五年)
春,正月,癸卯,以卢怀慎检校吏部尚书兼黄门监。怀慎清谨俭素,不营资产,虽贵为卿相,所得俸赐,随散亲旧。妻子不免饥寒,所居不蔽风雨。
姚崇尝有子丧,谒告十馀日,政事委积。怀慎不能决,悚惶入谢于上。上曰:“朕以天下事委姚崇,以卿坐镇雅俗耳。”崇既出,转瞬,裁决俱尽,颇有得色,顾谓紫微舍人齐澣曰:“余为相,可比何人?”澣未对,崇曰:“何如管、晏?”澣曰:“管、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,犹能没身。公所为法,随复更之,似不及也。”崇曰:“然则竟如何?”澣曰:“公可谓救时之相耳。”崇喜,投笔曰:“救时之相,岂易得乎!”
怀慎与崇同为相,自以才不及崇,每事推之,时人谓之“伴食宰相。”
臣光曰:昔鲍叔之于管仲,子皮之于子产,皆位居其上,能知其贤而下之,授以国政;孔子美之。曹参自谓不及萧何,一遵其法,无所变更;汉业以成。夫不肖用事,为其僚者,爱身保禄而从之,不顾国家之安危,是诚罪人也。贤智用事,为其僚者,愚惑以乱其治,专固以分其权,媢嫉以毁其功,愎戾以窃其名,是亦罪人也。崇,唐之贤相,怀慎与之同心戮力,以济明皇太平之政,夫何罪哉!《秦誓》曰:“如有一介臣,断断猗,无它技;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;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,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,不啻如自其口出,是能容之,以保我子孙黎民,亦职有利哉。”怀慎之谓矣。御史医生宋璟坐监朝堂杖人杖轻,贬睦州刺史。
突厥十胜降者前后万馀帐。高丽莫离支文简,十姓之婿也,二月,与夹跌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帅众来降;制皆以河南地处之。
三月,胡禄屋酋长支匐忌等入朝。上以十姓降者浸多,夏,四月,庚申,以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大总管,赤水等军并受节度,居凉州;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大总管,和戎等军并受节度,居并州,勒兵以备默啜。
默啜兴兵击葛逻禄、胡禄屋、鼠尼施等,屡破之;敕北庭都护汤嘉惠、左散骑常侍解琬等兴兵救之。五月,壬辰,敕嘉惠等与葛逻禄、胡禄屋、鼠尼施及定边道十总管阿史那献互响应援。
山东大蝗,民或于田旁焚香膜拜设祭而不敢杀,姚崇奏遣御史督州县捕而瘗之。议者以为蝗浩繁,除不可尽;上亦疑之。崇曰:“今蝗满山东,河南、北之人,亡命殆尽,岂可坐视食苗,曾不救乎!借使除之不尽,犹胜养以成灾。”以乃从之。卢怀慎以为杀蝗太多,恐伤和气。崇曰:“昔楚庄吞蛭而愈疾,孙叔杀蛇而致福,奈何不忍于蝗,而忍人之饥死乎?若使杀蝗有祸,崇请当之!”
秋,七月,庚辰朔,日有食之。
上谓宰相曰:“朕每读书有所疑滞,无从诘责;可选儒学之士,日使入内侍读。”卢怀慎荐太常卿马怀素。九月,戊寅,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,使与右散骑常侍褚无量更日侍读。每至阁门,令乘肩舆以进;或在别馆道远,听于宫中乘马。亲送迎之,待以师傅之礼。以无量羸老,特为之造腰舆,在内殿令内侍舁之。
九姓思结都督磨散等来降;己未,悉除官遣还。
西南蛮寇边,遣右骁卫将军李玄道发戎、泸、夔、巴、梁、凤等州兵三万人并旧屯兵讨之。
壬戌,以凉州大总管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,太仆卿吕延祚、灵州刺史杜宾客副之,以讨突厥。
甲子,上幸凤泉汤;十一月,己卯,还京师。
刘幽求自杭州剌史徙郴州剌史,愤恚,甲申,卒于道。
丁酉,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、四镇经略大使。虔瓘请募关中兵万人诣安西讨击,皆给递驮及熟食;敕许之。将作大匠韦凑上疏,以为:“今西域听从,虽或时有小盗窃,旧镇兵足以制之。关中常宜充实,以强干弱枝。自顷西北二虏寇边,凡在丁壮,征行略尽,岂宜更募骁勇,远资荒服!又,一万征人行六千馀里,咸给递驮熟食,道次州县,将何以供!秦、陇之西,户口渐少,凉州已往,沙碛悠然,遣彼居人,如何取济?纵令必克,其获几何?傥稽天诛,无乃甚损!请计所用、所得,校其多少,则知利害。昔唐尧之代,兼爱夷、夏,中外乂安;汉武穷兵远征,虽多克获,而中国疲耗。今论帝王之盛德者,皆归唐尧,不归汉武;况邀功不成者,复何足比议乎!”时姚崇亦以虔瓘之策为不然。既而虔瓘卒无功。
初,监察御史张孝嵩奉使廓州还,陈碛西利害,请往察其形势;上许之,听以便宜从事。
枝汗那者,古乌孙也,内附岁久。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,兴兵攻之,枝汗那王兵败,奔安西求救。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:“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。”遂帅旁侧戎落兵万馀人,出龟兹西数千里,下数百城,长驱而进。是月,攻阿了达于连城。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,自巳至酉,屠其三城,俘斩千馀级,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。孝嵩传檄诸国,威振西域,大食、康居、大宛、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。勒石纪功而还。会有言其赃污者,坐系凉州狱,贬灵州兵曹参军。
京兆尹崔日知贪暴造孽,御史医生李杰将纠之,日知反构杰罪。十二月,侍御史杨瑒廷奏曰:“若纠弹之司,使奸人得而恐愒,则御史台可废矣。”上遽命杰视事如故,贬日知为歙县丞。
或上言:“按察使徒烦扰公私,请精简刺史、县令,停按察使。”上命召尚书省官议之。姚崇以为:“今止择十使,犹患未尽得人,况天下三百馀州,县多数倍,安得刺史、县令皆称其职乎!”乃止。
尚书左丞韦玢奏:“郎官多不举职,请沙汰,改授他官。”玢寻出为刺史,宰相奏拟冀州,敕改小州。姚崇奏言:“台郎宽怠及不称职,玢请沙汰,乃是奉公。台郎甫尔改官,玢即贬黜于外,议者皆谓郎官谤伤。臣恐后来左右丞指以为戒,则省事何从而举矣!伏望圣慈爱察,使当官者无所疑惧。”乃除冀州刺史。
突骑施守忠既死,默啜兵还,守忠部将苏禄鸠集馀众,为之酋长。苏禄颇善绥抚,十姓部落稍稍归之,有众二十万,遂据有西方,寻遣使入见。是岁,以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、金方道经略大使。
皇后妹夫尚衣奉御长孙昕以细故与御史医生李杰不协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开元四年(丙辰,公元七一六年)
春,正月,昕与其妹夫杨仙玉于里巷伺杰而殴之。杰上表自诉曰:“发肤见毁,虽则育心,冠冕被陵,诚为辱国。”上大怒,命于朝堂杖杀,以谢百僚,仍以敕书慰杰曰:“昕等朕之密戚,不能训导,使陵犯衣冠,虽置以极刑,未足谢罪。卿宜以刚肠疾恶,勿以凶人介意。”
丁亥,宋王成器更名宪,申王成义更为名捴。
乙酉,陇右节度使郭虔瓘奏,奴石良才等八人皆有战功,请除游击将军。敕下,卢怀慎等奏曰:“郭虔瓘恃其微效,辄侮彝章,为奴请五品,实乱纲纪,不可许。”上从之。
丙午,以鄫王嗣真为安北大都护、安抚河东、关内、陇右诸蕃大使,以安北大都护张知运为之副。陕王嗣升为安西大都护、安抚河西四镇诸蕃大使,以安西都护郭虔瓘为之副。二王皆不出阁。诸王遥领节度自此始。
二月,丙辰,上幸骊山温汤。
吐蕃围松州。
丁卯,上还宫。
辛未,以尚书右丞倪若水为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。
上虽欲重都督、刺史,选京官才望者为之,然当时士医生犹轻外任。扬州采访使班景倩入为大理少卿,过大梁,若水饯之行,立望其行尘,久之乃返,谓官属曰:“班生此行,何异登仙!”
癸西,松州都督孙仁献打击吐蕃于城下,大破之。
上尝遣宦官诣江南取、鸂鶒等,欲置苑中,使者所至烦扰。道过汴州,倪若水上言:“今农桑方急,而罗捕禽鸟以供园池之玩,远自江、岭,水陆传送,食为粱肉。道路观者,岂不以陛下为贱人而贵鸟乎?陛下方当以凤凰为凡鸟,麒麟为凡兽,况、鸂鶒,曷足贵也!”上手敕谢若水,赐帛四十段,纵散其鸟。
山东蝗复大起,姚崇又命捕之。倪若水谓:“蝗乃天灾,非人力所及,宜修德以禳之。刘聪时,常捕埋之,为害益甚。”拒御史,不从其命。崇牒若水曰:“刘聪伪主,德不胜妖;今日圣朝,妖不胜德。古之良守,蝗不入境。若其修德可免,彼岂无德致然?”若水乃不敢违。夏,五月,甲辰,敕委使者详察州县捕蝗勤惰者,各以名闻。由是连岁蝗灾,不至大饥。
或言于上曰:“今岁选叙大滥,县令非才。”及入谢,上悉召县令于宣政殿庭,试以理人策。惟鄄城令韦济词理第一,擢为醴泉令。馀二百馀人不入第,且令之官;四十五人放归学问。吏部侍郎卢从愿左迁豫州剌史,李朝隐左迁滑州刺史。从愿典选六年,与朝隐皆名称职。初,高宗之世,马载、裴行检在吏部,最有名,时人称吏部前有马、裴,后有卢、李。济,嗣立之子也。
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宝,可往营致,因言市舶之利;又欲往师子国求灵药及善医之妪,置之宫掖。上命监察御史杨范臣与胡人偕往求之,范臣自在奏曰:“陛下前年焚珠玉、锦绣,示不复用。今所求者何以异于所焚者乎!彼市舶与商贾争利,殆非王者之体。胡药之性,中国多不能知;况于胡妪,岂宜置之宫掖!夫御史,天子耳目之官,必有军国大事,臣虽触冒炎瘴,死不敢辞。此特胡人眩惑求媚,无益圣德,窃恐非陛下之意,愿熟思之。”上遽自引咎,慰谕而罢之。
六月,癸亥,上皇崩于百福殿。己巳,以上女万安公主为女官,欲以追福。
癸酉,拔曳固斩突厥可汗默啜首来献。时默啜北击拔曳固,大破之于独乐水,恃胜轻归,不复设备,遇拔曳固迸卒颉质略,自柳林凸起,斩之。时大武军子将郝灵荃奉使在突厥,颉质略以其首归之,与偕诣阙,悬其首于广街。拔曳固、回纥、同罗、、仆固五部皆来降,置于大武军北。
默啜之子小可汗立,骨咄禄之子阙特勒击杀之,及默啜诸子、亲信略尽;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,是为毘伽可汗,国人谓之“小杀”。毘伽以国固让阙特勒,阙特勒不受;乃以为左贤王,专典兵马。
秋,七月,壬辰,太常博士陈贞节、苏献以太庙七室已满,请迁中宗神主于别庙,奉睿宗神主祔太庙;从之。又奏迁昭成皇后祔睿宗室,肃明皇后留祀于仪坤庙。八月,乙巳,立中宗庙于太庙之西。
辛未,契丹李失活、奚李大酺帅所部来降。制以失活为松漠郡王、行左金吾大将军兼松漠都督,因其八部落酋长,拜为刺史;又以将军薛泰督军镇抚之。大酺为饶乐郡王、行右金吾大将军兼饶乐都督。失活,尽忠之从父弟也。
吐蕃复请和,上许之。
突厥默啜既死,奚、契丹、拔曳固等诸部皆内附,突骑施苏禄复自主为可汗。突厥部落多离散,毘伽可汗患之,乃召默啜时牙官暾欲谷,以为谋主。暾欲谷年七十馀,多智略,国人佩服之,突厥降户处河曲者,闻毘伽立,多复叛归之。
并州长史王晙上言:“此属徒以其国丧乱,故相帅来降;若彼安宁,必复叛去。今置之河曲,此属狡猾,实难制御,每每不受军州束缚,发兵剽掠;闻其逃者已多与虏声问往来,通传委屈。乃是畜养此属使为间谍,日月滋久,奸诈愈深,窥伺边隙,将成大患。虏骑南牧,必为内应,来逼军州,表里受敌,虽有韩、彭,不能取胜矣。愿以秋、冬之交,大集兵众,谕以利害,给其资粮,徙之内地。二十年外,渐变旧俗,皆成劲兵;虽临时暂劳,然永世安靖。比者守边将吏及出境使人,多为谀辞,皆非事实,或云北虏破灭,或云降户妥贴,皆欲自衒其功,非能尽忠徇国。愿察斯利口,忽忘远虑。议者必曰:‘国家向时已尝置降户于河曲,皆获安宁,今何所疑!’此则事同时异,不可不察。向者颉利既亡,降者无复异心,故得久安无变。今北虏尚存,此属或畏其威,或怀其惠,或其亲属,岂乐南来!较之彼时,固不侔矣。以臣愚虑,徙之内地,上也;多屯士马,大为之备,华、夷相参,人劳费广,次也;正现在日,下也。愿审兹三策,择利而行,纵使因徙避难,得者皆为唐有;若留至河冰,恐必有变。”
疏奏,未报;降户夹跌思泰、阿悉烂等果叛。冬,十月,甲辰,命朔方大总管薛讷兴兵追讨之。王晙引并州兵西济河,昼夜兼行,追击叛者,破之,斩获三千级。
先是,单于副都护张知运悉收降户兵仗,令渡河而南,降户怨怒。御史中丞姜晦为巡边使,降户诉无弓矢,不得射猎,晦悉还之;降户得之,遂叛。张知运不设备,与之战于青刚岭,为虏所擒,欲送突厥;至绥州境,将军郭知运以朔方兵邀击之,大破其众于黑山呼延谷,虏释张知运而去。上以张知运丧师,斩之以徇。毘伽可汗既得思泰等,欲南入为寇。暾欲谷曰:“唐主英武,民和年丰,未有间隙,不可动也。我众新集,力尚疲羸,且当息养数年,始可观变而举。”毘伽又欲筑城,并立寺观,暾欲谷曰:“不可。突厥人徒稀疏,不及唐家百分之一,所以能与为敌者,正以逐水草,居处无常,射猎为业,人皆习武,强则进兵抄掠,弱则窜伏山林。唐兵虽多,无所施用。若筑城而居,变更旧俗,一朝失利,必为所灭。释、老之法,教人仁弱,非用武争胜之术,不可崇也。”毘伽乃止。
庚午,葬大圣皇帝于桥陵,庙号睿宗。御史医生李杰护桥陵作,判官王旭犯赃,杰按之,反为所构,左迁衢州刺史。
十一月,己卯,黄门监卢怀慎疾亟,上表荐宋璟、李杰、李朝隐、卢从愿并明时重器,所坐者小,所弃者大,望垂矜录;上深纳之。乙未,薨。家无馀蓄,惟一老厮役,请自鬻以办凶事。
丙申,以尚书左丞源乾曜为黄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姚崇无居第,寓居罔极寺,以病痁谒告。上遣使问饮食起居状,日数十辈。源乾曜奏事或称旨,上辄曰:“此必姚宗之谋也。”或不称旨,辄曰:“何不与姚崇议之!”乾曜常谢实然。每有大事,上常令乾曜就寺问崇。癸卯,乾曜请迁崇于四方馆,仍听家人入侍疾;上许之。崇以四方馆有簿书,非病者所宜外,固辞。上曰:“设四方馆,为官吏也;使卿居之,为社稷也。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,此何足辞!”崇子光禄少卿彝、宗正少卿异,广通宾客,颇受馈遗,为时所讥。主书赵诲为崇所亲信,受胡人赂,事觉,上亲鞫问,下狱当死。崇复营救,上由是不悦。会曲赦京城,敕特标诲名,杖之一百,流岭南。崇由是忧惧,数请避相位,荐广州都督宋璟自代。
十二月,上将幸东都,以璟为刑部尚书、西京留守,令驰驿诣阙,遣内侍、将军杨思勖迎之。璟风度凝远,人莫测其际,在涂竟不与思勖交言。思勖素贵幸,归,诉于上,上太息良久,益重璟。
丙辰,上幸骊山温汤;乙丑,还宫。
闰月,己亥,姚崇罢为开府仪同三司,源乾曜罢为京兆尹、西京留守,以刑部尚书宋璟守吏部尚书兼黄门监,紫微侍郎苏颋同平章事。
璟为相,务在择人,随材授任,使百官各称其积;刑赏无私,敢犯颜正谏。上甚敬惮之,虽不合意,亦曲从之。
突厥默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,朝廷旰食,倾天下之力不能克;郝灵荃得其首,自谓不世之功。璟以天子好武功,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倖,痛抑其赏,逾年始授郎将;灵荃恸哭而死。
璟与苏颋相得甚厚,颋遇事多让于璟,颋每论事则颋为之助。璟尝谓人曰:“吾与苏氏父子皆同居相府,仆射宽厚,诚为国器,然献可替否,吏事精敏,则黄门过其父矣。”
姚、宋相继为相,崇善应变成务,璟善守法持正;二人志操不同,然协心辅佐,使赋役宽平,刑罚清省,百姓富遮。唐世贤相,前称房、杜,后称姚、宋,他人莫得比焉。二人每进见,上辄为之起,去则临轩送之。及李林甫为相,虽宠任过于姚、宋,然礼遇殊卑薄矣。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,齐澣演习时务,姚、宋每坐二人以质所疑,既而叹曰:“欲知古,问高群,欲知今,问齐君,可以完好政矣。”
辛丑,罢十道按察使。
旧制,六品以下官皆委尚书省奏拟。是岁,始制员外郎、御史、起居、遗、补不拟。
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开元五年(丁巳,公元七一七年)
春,正月,癸卯,太庙四室坏,上素服避正殿。时上将幸东都,以问宋璟、苏颋,对曰:“陛下三年之制未终,遽尔行幸,恐未契天心,灾异为戒;愿且停车驾。”又问姚崇,对曰:“太庙屋材,皆苻坚时物,岁久朽腐而坏,适与行期相会,何足异也!且王者以四海为家,陛下以关中不稔幸东都,百司供拟已备,不可失信;但应迁神主于太极殿,更修太庙,如期自行耳。”上大喜,从之,赐崇绢二百匹。己酉,上行享礼于太极殿,命姚崇五日一朝,仍入阁供奉,恩礼更厚,有大政辄访焉。右散骑常侍褚无量上言:“隋文帝富有天下,迁都之日,岂取苻氏旧材以立太庙乎?此特谀臣之言耳。愿陛下克谨天戒,讷忠谏,远谄媚。”上弗听。
辛亥,行幸东都。达崤谷,道隘不治;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顿使官,宋璟谏曰:“陛下方事巡幸,今以此罪二臣,臣恐未来民受其弊。”上遽命释之。璟曰:“陛下罪之,以臣言而免之,是臣代陛下受德也;请令待罪朝堂而后赦之。”上从之。
二月,甲戌,至东都,赦天下。
奚、契丹既内附,贝州刺史宋庆礼建议,请复营州。三月,庚戌,制复置营州都督于柳城,兼平卢军使,管内州县镇戍皆如其旧;以太子詹事姜师度为营田、支度使,与庆礼等筑之,三旬而毕。庆礼清勤严正,开屯田八十馀所,招抚流散,数年之间,仓廪充实,市邑浸繁。
夏,四月,甲戌,赐奚王李大酺妃辛氏号固安公主。
己丑,皇子嗣一卒,追立为夏王,谥曰悼。嗣一母武惠妃,攸止之女也。
突骑施酋长左羽林大将军苏禄部众浸强,虽职贡不乏,阴有窥边之志。五月,十姓可汗阿史那献欲发葛逻禄兵击之,上不许。
初,上微时,与太常卿姜皎亲善。及诛窦怀贞等,皎预有功。由是宠遇群臣莫及,常出入卧内,与后妃连榻宴饮,犒赏不可胜纪。弟晦,亦以皎故累迁吏部侍郎。宋璟言皎兄弟权宠太盛,非所以安之,上亦以为然。秋,七月,庚子,以晦为宗正卿,因下制曰:“西汉诸将,以显贵不全;南阳故人,以优闲自保。皎宜放归故乡,散官、勋、封皆如故。”
壬寅,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大破吐蕃于九曲。
安西副大都护汤嘉惠奏突骑施引大食、吐蕃,谋取四镇,围钵换及大石城,已发三姓葛逻禄兵与阿史那献击之。
并州长史张嘉贞上言:“突厥九姓新降者,散居太原以北,请宿重兵以镇之。”辛酉,置天兵军于并州,集兵八万,以嘉贞为天兵军大使。
太常少卿王仁惠等奏则天立明堂不合古制;又,明堂尚质,而穷极奢侈,密迩宫掖,人神杂扰。甲子,制复以明堂为乾元殿,冬至、元日受朝贺,季秋大享,复就圜丘。
九月,中书、门下省及侍中皆复旧名。贞观之制,中书、门下及三品官入奏事,必使谏官、史官随之,有失则匡正,美恶必记之;诸司皆于正牙奏事,御史弹百官,服豸冠,对仗读弹文;故大臣不得专君而小臣不得为谗慝。及许敬宗、李义府用事,政多私僻,奏事官多俟仗下,于御坐前屏左右密奏,监奏御史及待制官远立以俟其退;谏官、史官皆随仗出,仗下后事,不复预闻。武后以法制群下,谏官、御史得以风闻言事,自御史医生至监察得互相弹奏,率以险诐相倾覆。及宋璟为相,欲复贞观之政,戊申,制:“自今事非的须隐秘者,皆令对仗奏闻,史官自依故事。”
冬,十月,癸酉,伊阙人孙平子上言:“《春秋》讥鲁跻僖公;今迁中宗于别庙而祀睿宗,正与鲁同。兄臣于弟,犹不可跻,况弟臣于兄,可跻之于兄上乎!若以兄弟同昭,则不应出兄置于别庙。愿下群臣博议,迁中宗入庙。”事下礼官,太常博士陈贞节、冯宗、苏献议,以为:“七代之庙,不数兄弟。殷代或兄弟四人相继为君,若数以为代,则无祖祢之祭矣。今睿宗之室当亚高宗,故为中宗挺拔别庙。中宗既升新庙,睿宗乃祔高宗,何尝跻居中宗之上?而平子引跻僖公为证,诬罔圣朝,渐不可长。”时论多是平子,上亦以为然,故议久不决。苏献,颋之从祖兄也,故颋右之。卒从礼官议。平子论之不巳,谪为康州都城尉。
新庙成。戊寅,神主祔庙。
上命宋璟、苏颋为诸皇子制名及国邑之号,又令别制一佳名及佳号进之。璟等上言:“七子均养,著于《国风》。今臣等所制名号各三十馀,辄混同以进,以彰陛下覆焘无偏之德。”上甚善之。
十一月,丙申,契丹王李失活入朝。十二月,壬午,以东平王外孙杨氏为永乐公主,妻之。
秘书监马怀素奏:“省中书散乱讹缺,请选学术之士二十人整经校补。”从之。于是搜访逸书,选吏缮写,命国子博士尹知章、桑泉尉韦述等二十人同刊正,以左散骑常侍褚无量为之使,于乾元殿前编校群书。